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read2();梨花院

夜色已经深了,但今晚习惯早睡的二夫人房里的灯还点着。

守夜的女使们面面相觑,知晓今晚又是个难捱的夜。

果然,没多时,极安静的夜里忽然爆出一阵噼里啪啦瓷器碎裂的声音。

女使们连忙低头屏着气,生怕又招惹了这位脾气古怪的二夫人不快。

里面,二夫人摔了几件花瓶后,心里的郁气才终于散了些。

侍候她多年的女使从满地的瓷片中,提着裙摆小心地挪过去劝道:“这位表姑娘还算个懂事的,当着大夫人的面也什么都没提,并未闹出动静,想来外人也不会知晓她曾经与二公子一同落水的事,夫人不必太担心。”

“我知晓。”二夫人长长吐了口气,扶着桌子缓缓坐下,“可正是知道,我才憋闷!你是没瞧见那场面,我上去的时候,两个人还抱在一起。便是当真没发生什么,但夏日衣衫如此轻薄,该看的也都看去了。”

二夫人抓紧了手中的帕子越想越气:“还偏偏是叫二郎看去了,我们三郎自打出生后便总被他压一头,如今连定下的未婚妻都叫看去了,这是做了什么孽啊?我是在替三郎委屈!”

“可慧觉法师算过,只有这位表姑娘的命格与三公子合适,如今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。”女使又委婉地提醒道。

二夫人何尝不知,若不是因为命格合适,她岂会容许身份如此低微的侄女嫁给三郎?

可是身份低微也就罢了。

眼下陆雪衣清白又有损,若是日后当真嫁给了三郎了,大房的那对母子还不知道要在背后怎样笑她!

真是报应。

怎么偏偏就只有她。

二夫人撑着手臂直叹气,越想越觉得膈应。

若是冲喜有用她也就忍了,若是到时候没用,她须得找个借口把这个侄女打发了才行!

二夫人恨恨地想着,半晌,才终于消了气。

西厢房里,雪衣一回来便高烧着,走到了半途,由女使架着才勉强回了房,全然没听见主屋那边的动静。

落了水,又在岛上吹了那么久的风,这场高热来势汹汹。

一整晚她烧的昏昏沉沉的,服了药,又擦了身,直到第二天一早,她才好转。

混混沌沌的一夜,受了惊又发现了二表哥的秘密,雪衣这一晚上睡得格外不好。

她依旧看不清那人,只是心里已经知道是二表哥了,于是自然的代换着二表哥的脸。

梦里,二表哥在听到她编的假话后似乎格外生气。

他攫住她的下颌冷笑:“你就这么不想跟我扯上关系?”

雪衣试图挣扎,可梦里的二表哥比现在要暴戾许多,她刚想离开,反倒激怒了他,直接被他用力一挺按到了树上。

后面是粗糙的树皮,然而二表哥正怒气上头,全然不顾及她的感受。

雪衣觉得后背几乎要被磨出血,火辣辣的分不清前后哪个被他弄得更疼。

她正疼的厉害的时候,耳边忽然传来了急记促的呼声,一声一声唤着她。

“娘子,您怎么了?”

一连数声,雪衣从疼痛中被晃醒,猛然睁眼才发觉一切都是她的臆想。

她偏头去看,只有后背因为晴方在她刮痧,摩擦出一缕一缕的疼。

根本不是什么老树皮。

晴方见她不适,便连忙收了手,扶着她慢慢躺下:“娘子您已经烧了一夜了,可是做梦了?”

雪衣缓缓点头,环顾了一圈,并没看见二表哥,才彻底松了口气。

但一想到昨晚上分开时二表哥的眼神,她又莫名的心悸。

总觉得二表哥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。

她撑着手臂坐起,动了动干涸的唇:“我昏睡时,有无人来找过我?”

“二夫人来过一次,大夫人派了大夫来,大娘子也来过一次。”

晴方细细地回想着,忽又想起一人,脸色微变,轻轻掩了门,才敢回身从箱子底抽出了一封信递给了她,“还有那位二公子……也派人送了信来。”

二表哥这是什么意思?

雪衣刚醒,盯着那信封迟迟下不去手。

晴方低头给她递着信,也不敢深想这信里写的什么。

毕竟她们娘子昨日正是和这位二公子一道落的水。

而且她替娘子换衣服的时候,竟发现她的心衣不在了。

落了水,两个人又一起在没有人烟的湖心岛上待了两个时辰。

晴方实在不敢想这两个时辰里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,会让娘子的心衣不见……

雪衣深吸了一口气,才敢伸手接过那信封,缓缓打开。

然而当信纸一展开,尚未来得及看清纸上的字迹,纸痕里却先掉出了一截东西。

雪衣猝不及防,惊讶地啊了一声,慌忙撒了手。

“怎么了?”

晴方连忙过去,雪衣却直伸手挡住了她:“没事。”

晴方瞥见了娘子通红的耳尖,猜到这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东西,于是识趣地退后一点,只帮她把飘落的信纸捡了起来。

雪衣背着她,才敢颤抖着手去捡那掉落的东西。

竟然是一根系带——

二表哥竟然把她心衣的系带撕下了一根夹在信里给她送了过来!

他这是什么意思?

雪衣来不及深想,忍着红涨的脸将那根带子一把握在了手里,藏的严严实实的。

再展开那信封,上面只写了“明晚,亥时,后山”几个简略的字,一如他少言的性格。

所以,二表哥这是要她出去幽会?

雪衣盯着那纸上的字,想看出他到底想做什么,但那纸上并无别的信息了。

只有那字迹,力透纸背,一撇一捺,刀削斧凿,锋利逼人。

只匆匆扫了一眼,她都能想到二表哥写下这些字时的怒意。

雪衣不敢再看,连忙把那信和系带都丢到了火盆里,嘱咐晴方烧了个一干二净。

晴方余光里看到了纸上的字迹,觑着她通红的脸,担心地问道:“那娘子这是不去?”

雪衣踌躇了片刻,才摇头:“不去,若是清邬院那边还派人来问,你就说……说我大病未愈,尚且不能下地。”

落记了一回水,娘子就对二公子避如蛇蝎,晴方料想她一定是被欺负狠了,于是也不敢多问,只点头应是。

第二日的亥时,后山的柏树林里。

杨保垂着头守在林边,从月升等到月上中天,那小路尽头却始终不见有人来。

他悄悄抬眼去瞧二公子,只见他脸色肉眼可见的一点点沉下去,一双眼更是比漆黑浓稠的夜色更深。

崔珩一言不发,只是轻轻地转着手边的扳指。

当转到不知多少下时,倏地一停,忍耐濒临极点,他回头问道:“你的确送去了?”

“送去了。”杨保连忙答道,“是表姑娘身旁的女使亲自接过去的。”

既是送去了,那她就是故意不来。

前日刚救了她一遭,当着他的面,她就敢扯谎。

昨日给她送了信,今日她还敢不来。

他真是小瞧了她。

崔珩站在后山上的密林中,周身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,远远地俯视着下方那座小院。

那院中的一豆灯火还清晰可见,仔细辨认,窗棂上印着一道披发的窈窕身影,大约是在卸钗环,准备入睡。

崔珩盯着那晃动的身影一言不发。

直到那微弱的灯光熄灭,半开的支摘窗也被拉下,他才移开了眼。

心里莫名地有火在烧,崔珩怒极反笑,回头朝杨保吩咐了一句:“明日你再去一趟,就说,再不来,东西会直接送到她姑母手里。”

什么东西?

杨保茫然,他昨日只负责送去,并不知晓里面是什么。

但想着应该是对表姑娘极为重要的,闻言低下了头称是。

雪衣胆战心惊了一夜,生怕二表哥会按捺不住直接冲到她的院子里。

幸而,一夜平静,她才终于松了口气。

可刚熬过去,第二日杨保又悄悄登了门,递给她一封同样的信件。

她颤抖着手打开,果不其然发现是另一根系带,立即攥了起来。

然而下一刻更让她震惊的是杨保的传话。

——“公子说,您若是今晚再不去,他……他就要直接把东西交给二夫人。”

杨保原封不动地转述,话音刚落,只见表姑娘脸颊瞬间通红,眼神中又多了一丝害怕。

到底是什么东西,让她反应那么大?

杨保不明白,转述完便离开了。

只剩雪衣一个人握着那根系带害怕又无奈。

可若是当真不去,依照二表哥的性格,他恐怕真的会将东西送过去。

雪衣真的怕他了。

尽管十分不情愿,还是不得不收拾了一番,趁着夜深悄悄去了后山。

国公府极大,六进出的院子,府中有湖有山。

这后山是离的梨花院极近的一座小山丘,后山对面,就是崔珩的清邬院,算起来正好是他们二人的中间点。

后山不大,只栽着数棵柏树,柏树中有一座歇脚的凉亭,是清净的好去处。

雪衣一路走过,山上悄然无声,只有夏夜呦呦的草虫鸣叫和竹露滴落的清声。

记刚进到林中,她就看到了那站在亭子里的二表哥。

今夜有月,月光疏冷,将他的影子拉的长长的,愈发显得那身影颀长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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